2027年1月7日,Level C-575开始了第一次落雪。梅花亘古不变地在雪中绽放,处于鼎盛之时。待日出后,残雪覆盖了房屋与路面,阻挡了那日的门开,也阻挡了行人的踪迹。
待余久醒来,已近中午,于是她赶忙收拾起来,穿上衣服,放弃了吃饭,去赴文学社的活动。这次的活动主要是谈谈每个人的旧事,然后布置新一年的主要愿景。等余久到达门口时,活动还没有开始,时间剩余了一刻钟不到,因此她打算还是稍微逛逛。院子里种着几棵梅树,花落了大半,虽然院很小,放了两三个木桌就显得拥挤,但虽然空落闲寂,除了木桌上没有雪水,其他地方多多少少散布着残雪。余久回过头来,正好看见一个男孩搬着书走来,意识到挡路之后,她忙慌地侧了身顺着重新进了屋内。屋内的气温很冷,没有人说话,所有的人全在整理书本与房间,仿佛似从冰面上坠落,等到一点有余,房间才刚刚整理好,于是社长便将成员集中于园内。
Where.
“今天是我们文学问题深究社的第 7 届迎新活动,今年呢我们其实可以看到不少新的成员加入啊。然后呢,就是今年我们换了新的场地,之后我会带着你们了解一下的。那么就先从我这里顺时针介绍一下自己。”他顿了顿,“我叫林岑,老成员应该知道的嗷,我为人比较外向,话多,然后呢就是写过几首诗,写过几篇小文,有兴趣可以问我要。我呢,29 岁,前厅的,浙江省绍兴的,具体就不介绍了,反正也忘了不少,对了,我 11 年前就进了后室…”
等到了余久,她小心地站了起来,“我,我叫余久…,今年刚入社,就是纯对文学感兴趣,我 21 岁,上海人,没参加过什么文学活动,前厅的爱好就是写点后室,至少 1 个月前我还是不信的。”她坐下后,回想起 26 年秋的那天,17 号,她在苏州园林参观时不慎落水,于是眼前秋景转为真正的单调的黄。她不时想起自己的后室的可叹的过往,她不止一次地靠近死亡,从Level 1的恰好获救,至Level 6的无限黑暗,或是Level C-28的实体冲击;她曾不止一次地想到无助的父母,记起自己的好友,或是忘却,或又是渴望沉于那日的残景。她想着,她颓废着。
7 号那天的活动,她已经无法记起更多的,她只能记起一个个人的名字,至今年,她仍未从回忆中走出,在Level C-370中,她奔向死亡。1等到介绍完毕后,林岑和晓子哥2一齐带着人介绍了周围的环境,从园院到故居,从梅花林至老人居住点。期间,江晓弱因为湿滑的地面摔在了林岑身上,导致两个人唠叨与针对了一路。
秋在Level C-575是不存在的,唯一永恒的,是寒风与暴雪,7 号那天的风雪,是余久记得的,最大的一次,等到探索完,12 个人重新回到了屋内,因为屋内本身的原因,他们拉上了所有的窗帘,然后开始弄新的活动计划。期间几近所有人都在吵,甚至于有人拿着书开始动手,只有余久与其余两个人没有离开座位,她望着身边的男孩,开始与其交谈起来。在经过对方的一阵疑惑后,余久了解到他也来自上海,叫仇月,只是切入的时间很早,虽然他只有 16 岁,但 12 年前就因为活泼的原因切入了。他很内向,但是看得很开,死了就死了,活着就活着。
“你TM的办了多少年的飞花令了?!!怎么就不能办牙牌令了,我东西就买好了”江晓弱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,质问着门旁的林岑,室内的温度因为黑暗而升高,但又似低了几度,虽然这一下吸引了所有人就是了。
“我怎么了?你才有病吧!?你知不知道天天弄字谜我真的无语死了?你知不知道你天天叫我整理东西,然后你就摆烂是吧,你有本事你帮我整理啊?!”
“怎么了?怎么?我帮你选了新地址还不够?我帮你弄ppt还不够??我帮你扫了院还不够,还有还有,那些桌子都是我搬的,还不够还不够???…”
虽然两个人吵得很凶,但一旁的人也没办法帮,余久经过提醒之后才明白两个人天天这样吵,习惯了就好。但在之后的时间里,黑暗重新代替了环境,旁余的光只剩下三轮明月,以及不时照地的白与黄。两个人的叫声很快停止,然后又开始组织起来,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不应该到达的地方。余久看着二人,又看着远方的灯光,开始害怕起来,虽然周围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光照源,但所有人仍然侧到路边踱步。30 分钟后,突然间的灯光照射到了最后的两人,以及更多的来往车辆,导致了所有人暴露在光下。虽然很快就寻找到了出口,但最终仍有 2 个人因为生理问题而离开了文学社。
2027 年 2 月 6 日,事故 1 个月后,Level 11,阳光在雨云中被吞噬,死亡的悲伤在风中刺痛着众人。远方的雨中,竖了不知其数的石碑,或许是因为冷雨,十一层的气温降了不少,失落,亦或是无言,在社团中温藏。当文学社终于又集合的时候,已经 2 月 11 日,2027 年的春节已过了些许,Level C-575的庆祝活动已经结束了大半。腊梅的花期追寻了痛苦的年月飞往天空,雪终,不知是否可叹这些许的秋季。园子里积了雪,没有人清理,空调搬进了房内,门也顺理着别离,因此房内就算空调大开也是极冷的。余久自然而来的迟到了半刻钟,但屋内也只有 7 个人,林岑本身想大家稍微开心一点,说着安慰的言语,可是自己也没有真正的适然。没有人再接着说话,因此林岑重新关了文学社的门,自己锁在屋内一个人自己的哭叫。
两个人的年华死了,死于这迟来的秋,或是春,但谁又知道呢。余久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,也不想去问别人,她可以感觉到莫名的悲伤,或者是寂清。2 月 14 日,春节过去了,层内商店的巧克力承着烟花而售空,晚,余久独自立于二楼的窗台,看着烛火中的月明,看着雪后的梅开,看着三面的烟火。想着 2 个月前的秋,或是 1 个月前的冬,或是现在的春秋,她无法适然,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强烈的感受不应该存在,她只是新人,她还没有认识那两个人。烟花在层内不断地腾空,恰如几天前飞往彼方的梅花,恰如当年飘舞的枫。
Before.
那是 2026 年的秋季, 12 月份,溪水流淌向着不冻的湖,绿叶自黄杨中冒出,红叶自枫叶中枯萎。她行走在石桥,或是石板之上,肆意拍着路间的秋。光照在黄叶上,翻起着叶间的波澜,虽是半步入冬,冷风吹过,但是她仍然高兴于风落的浮动。亭台间,枝横于水面,虽然叶片已经完全的消却,但千年,或百年的轮生将岁月展现于其前。在部分地方,台阶往下,亭分于其旁,可及水面,然后泛起微渺的波纹…
待她醒来,已经是十一点有余,等到第二天下午 4 点,她才睡醒,望着林岑一行 9 人从老人家中出来后,大抵是错过了什么,她想到。她重新看见了林岑的,或是江晓弱的笑容,看见林岑,乃是仇月的挥手,她也笑了。
19 日日落,20 日日落,23 日日落,至 30 日日落,5 日日落,文学社均没有了活动。难得的 7 日,才又开了门,活动仍没有决定好,他们决定稍微聊聊天。“你知道吗,我购下这套房子的时候,他们也不知道这是那种特定的房屋,他们天天开灯睡觉,因为,因为…”江晓弱第一个开囗,然后又说道,“因为他们说,他们曾经…唉,算了,不说了…”房内又归于了寂静,没有人接着说话,只能听见呼吸声,等到重新有人说话后才趋向缓和:“当我进入后室的时候,我也很害怕,害怕死亡,直至我被人送至11的时候,我才真的缓过来,我在那里一直待了 7 年,又自己去了许多的地方,才到这里来的,我看见过无尽的海洋,亦是无尽的森林,无尽的废墟,我看见过无数的死亡,听到过京观的绝望,但我仍然挺下来了。我知道后室永远是有意外的,我们不应该就这样子,我们应该活得热烈一点,就比如张辞年3说的:‘我真真切切地希望你们可以活得不需要我。’”
“也对,我们也许可以用文章,去看见那一片希望,去让更多人看见,让我们看见美好。”林岑不知道说什么,于是承接着,很快他又后悔说这句话了。雪下大了。“算了,还是让我们谈谈烂摊子吧,听他们说,现在的思乡,思秋越来越严重了,我们这里你们也清楚,10 个人里面 9 个来自前厅的,我们是不是首先得处理这个问题?”余久望向白空,这里为数不多她知道名字的人,仇月和她说过,他之前去过一个地方,那是在 1 年之前。2026 年 7 月,他从“君自故乡来”团队中辞职,转向了文字记录与记者,在日报上帮助发过文。他从来没叫任何人喝或者买,因为他也知道这只能短暂性消除,一旦成瘾或者病情加重了,也没办法处理了。当然,也有人说,他是因为看不惯内部私吞与转运,上书后才被某某某辞退的。
几近所有的人看向了他,徐竹平到是质问道:“还不是你,天天针对这针对那的,倘若你不进来,也许小张他们就不会死了。你知不知道因为你,多少人针对我们吗,也许那天就是因为你,才有人因此关上门布了局…”当她还没有说完,就被林岑终止了,他大喊了一声,望着众人,叹了气,又复低了头,不知道再想什么。“我想问句,什么时候我们社的火药味变得这么浓了?”“散了散了,全给我滚回去,滚远点!”
又是一次雪落,2027 年 3 月 14 日,距春分已不到一周,秋的痕迹散布着,从无尽的天空,落入无尽的残雪当中。期间文学社看望过老人两三次,但没多久就将近解散了,于是那天成了最后的告别仪式。3 月 5 日,林岑专门拜访了余久,告诉了她又有人死了,这次是因为思乡症,他最后就希望可以看见文学社越走越远,可是这一定是完不成的了。数个月以来,林岑几乎没有离开卧室,整天不是睡觉,就是回忆过去几年的生活。那时的他还没有到Level C-575定居,整天过得和现在一样,在当下能活一点是一点。当时文学社虽然建立了,但冷清,冷寂到半年后还是只有 5 个人。直至定居的越来越多后,才发展到 20 余人,当时,江晓弱比他早一年,本来可以顺着从副社上至主社的,但是因为他,到现在这一小愿望还没有完成,其实以后也不会了。当时的他什么也不会,但很快在新的环境中变得外向与善言,甚至于当时不少活动也是他布置的,而不是副社,因此江晓弱当时对他爱答不理,直至上了位,两个人的关系才贴近了许多,至于两个人才真正地了解了彼此,没有那种小说里的针锋相对,而是在一次次平常的落雪天,喝着腊梅粥一齐在雪中望着天,平凡的携过一千多个年月。
IfWeCould.
IWanna.
林岑对每个人都说了这种话,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每个人,云雾自层内不断地聚集,裹住了那段年月,也送走了文学社的最后一天。雨无声地开始了,从活动的开始,至一切的终结,14 日的下午逝去,到达了无尽云雾覆盖的夜。每个人都撑着伞离开了,只有余久望着无尽的雨暮,看着无物的手稍微呆了一会儿,但很快就进了尚未整理的衣柜中,她知道。林岑望着无尽的雨,和已经空无一人的桌子,近乎一个小时,还是因为冷风,才进了卧室。
余久从衣柜中慢慢出来,声音很轻,虽然最后不免还是传开了吸铁石的声音,但没有惊醒林岑,也不可能惊起他。窗外仍下着无尽的雨,园内的腊梅,她看去,先前缺失的已经补了回来,但还是有不少卧于地面,也大抵是因为风雨的缘故。破晓,雨渐渐停了,余久一夜躺在柜子眠了一小会儿,看雨停后,便离开了,15 日的阳光洒在路面上,残余的水仍然留在路面,或是木屋顶上,散出十字的金光…
等到 16 日的下午 5 点,白空专门拜访了余久一趟,他非与两个人一齐交谈,而是自顾自地倾诉,那年的夏天,忘川水带去了他的妻子,也让他看清了他的渺小。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断被某些未知而蚕食。“REDE实体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,无数人的思乡症摧毁了其生命的活力,文学与美学正在被悲哀与死亡占领,我永恒可以感受到文明的死亡,文明的秋落……”
“所以说,我打算最后写点报告,起码做为我们文学社真正的终幕,也做为这个世界,文学的终幕。我们,至少还活着。也许有一天,我会死,我希望你们可以将我的尸体,留在短暂的余辉下,尽管一秒。”余久至那年回想后,最终也只能回忆起这一部分。她只知道,除了两个社长,其余人多多少少都答应了。3 月 24 日,当余久到达目的地后,其余 6 人已经等在那里了,秋过了不少,又开始落雪。谈论的确是在进行的,但她没有听多少,寒风吹着窗户,和早就打不开的门,也许,旁边的梅花静静地落着。
徐竹平死了,那是发表 7 天后,4 月 17 日,死在了马路上。余久知道,后室中无数的人不愿意离去旁门左道,也有不少人不愿意相信文学正在死亡,更有不少人,本身就敌对着她们,她们必须去死,才可能平息这场最终之前的混乱。
“徐竹平是个混性子,她又可以温柔到帮助任何人,不计代价地那种,她又可以搞到极致,看重任何的人,她甚至可以既带领希望,亦带领绝望。她啊,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后室,她只说很久到她忘了,你别看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几,实际可能已经有五十多了,她切入后室时,没亲没友的,到底是不想回前厅了,也到底是看重情义的,这一点没的说。她喜欢文学,喜欢到大考写散文,写那种不被定义的诗,和不被理解的散文,我很喜欢她的一句诗句:‘终焉如同过客,时间在其眼前仅作散沙。’只可惜她已经走了…”
亭台落雪,无人知归。
5 月 2 日,2027 年,直抵天堂。C-575的气温,转至了更低的温度,晚 4 点的冬,仍然充斥着大量的云雾,和大量的灯光。余久被窗外的喧闹炒醒,望着仍未升起的太阳,爬了起来,楼房里到处都是奔跑的声音,邻居在公路上呼喊着。她打开了门,云雾自外部冲入,冷雪在夜色中飘落,望着邻居的背影,她很迷惘,但很快仍跟随人群冲往公路的尽头。
她看到了林岑和江晓弱一齐奔跑在人群的末尾,看到几个人强行扶着老人在雪中踱步,看到后方的愈浓的公路与云雾,她似乎知道,自己肯定会死了。她被人拌倒,又被搀扶着向前,她看到仇月正站在她身后,白空在人群中指挥,但一切似乎都是空无。她深感死亡的无力,以及生命的脆弱,她又一次摔倒,连同身旁的人,一同摔入黑色虚空之中,她知道,她马上就会死了。等到她再次醒来,她发现自己还活着,发现自己正处于秋的落晖下,河流在旁处不断地流动,告示着,也欢呼着。她坐起,无力,看着身旁至少 20 人的身影,逐渐,逐渐,在落日中隐藏消失。
LikeADream.
火苗亮起,她看着四方,枫叶飘落,静躺在水流与碎石下。“我知道你们很疑惑,我也一样,但我们的确脱离了,我们似乎来到一个新的层级,这里很有可能有隐藏的危险,因此我才没有让各位离开。我建议,夜晚相互搀在一起,好有个照应,虽然有火,但是你们也看到了,没什么用,我们先休息,等到白天再出发,如果不行,那么就抱着团沿着开阔地走。”白空的话很显然有着强大的引导力,没有人多说什么,也不应该有人说什么,他们仍可以感觉到死亡迫近的无力,也可以感觉到雾中的危险。20 多人一夜无眠,夜色很快就退却了,大约一个小时,天色就临近破晓,发出了前进的信号。云雾重新在林中蔓延,嘶吼的声音开始在众人耳畔中传递,一片窒息与迷惘,风将光吹得极散,叶片飞落,阴暗无光。余久感觉到,周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少,似乎不少人已经被雾所吞噬,白空立即阻止了前行,开始抱团清点人数,12 人,11 人,10 人……文学社本身 8 个人中进了 6 人,但很快,余久发现,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,与任何的人了,她迷失了。
FindTheWay.
大约 2 小时,或是 5 小时,或是 1 天,她记不清了,但她记得,当云雾终于散去时,她已经在密林之中,光从罅隙中透入,点亮了些许痕迹,也点亮了她的心。她一定要出去,一定要离开这里,一定要活着,她不知道为什么,但她终有一种必须去活的感觉,她终有一种随光而去的直感。她向着光走,走过了大量的山丘,走过了一条条的河流,直到她终于是走不动了,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越来越沉重,自己的生气越来越缺乏。秋的气息斑斓了她所在的地区,也带来了新的希望,江晓弱从旁丛中走出,看见她后激动地抱住了她,然后才慢慢松手。他在与林岑分离后,沿着有声音的地方走,最终走了一天后遇到了她,她们一直在密林中踱步,最终走向了江河与平原。
直至最后的日子,云雾重新在林中蔓延,余久也找到了白空,只是他躺在了河流的乱石中,早已干涸的血迹从深林里走出。江晓弱不相信,一次次跪在其前呼唤着,但他也无法回应了,死亡领先着离去到达,秋风已经送走了春夏最后的气息。残血的痕迹覆盖了他的全身,碎石中流淌着还未干涸的血水,伤口横穿了他的全身,留下了他最终的痕迹。也许已经一天,也许是两天,他就留在了这片云雾缭绕的地方,也许是某人杀了他,也许是被实体攻击,但无论如何,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夕阳的残辉,穿过云层,绕过雾烟,大片大片地洒在他的身上,为其做了最终的幻想。
江晓弱与余久,最终找到了林岑与仇月,他们多多少少都没了气力,虽然水源充斥,但是他们怎么样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。水里的确有鱼,但抓不住,水旁有着浆果丛,但也很少。在林中,除了大量的叶片,没有其余的东西,在平原上,最终也没有任何的东西。他们忙活了大半天,终于是在夜晚前抓了四五条鱼,于是他们赶忙取火烧了起来。“我看过了,雾过不来,我们至少安全一点,对了,你们有看到白空与小松吗?”“没有…”江晓弱沉思了许父久,答到,“是吗?我们也没有,不过我发现了不少的尸体,就在林里面,8 个,味道很重很冲,也很恶心。”
SoFarAway.
等到第八次天亮后许久,他们才渐渐出发,向着平原深处过去,整个平原大面积充斥着水洼,林岑担心会有沼泽,因此早就捡好了一些木枝,不过最终也只是普通的水坑。待第十一次天亮后,他们走出了平原,又回到了林中。虽然林岑提醒过准备好食物与水,因此他们准备好了一人四天左右的量,尽管他们都没有地方放。三天过后,云雾又一次到来,蓝色的雾代替了先前的白雾,变得更令人害怕与担忧。江晓弱提议四个人紧抱在一起,但还是没有办法。雾中不再传送着人,而变为了更令人绝望的嘶吼,由远至近,由低至震耳。震动感致使仇月立即反应过来,提醒着四人赶紧跑,最终他们冲出了密林,雨在河原中静静地下着,声音重新在他们的耳中弥漫。“我们现在只能重新想办法了,再这样下去,我们只能死了,我们不能探索着去寻找不可能的出口。”“我们可以思考一下类似层级的切出方式吧,比如沿河走,又比如切入石头或是水里面?”“我试过了,不仅是石头、水,连树、雾、叶片、沙子也不行”“我们先走吧,这里还是不安全”“我建议不要再进林里面了”
等到余久一行人终于听不到声音后,他们才停歇下来休息,数小时的奔跑将他们最后的气力夺走,甚至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死亡的呼唤。或许咳了血,但至少现在还活着。但很快,他们就发现,声音重新到达他们的眼前,那是一个高大的全身衣裹的人形实体,手中释放着大量的云烟,或白或蓝或橘,最终他们仅剩下无助与绝望。针刺从衣服中射出,直接夺去了林岑的半个手臂,散射的小刺直接从那里炸开,血肉模糊,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了,在这种环境下,也许一天,更可能不到半小时。小刺又一次大规模的炸开,冲击着水流、砂石与众人,林岑的左手不到两秒就完全散成碎片,其余三人也多多少少受了伤。林岑立即转头让其他人马上沿河继续跑,他也顾不得痛苦马上与它纠缠起来,大量的针刺又一次射出,云雾又一次弥漫,他再也无法止住自己的嘶吼,开始痛苦得嘶叫。直到几秒后,他全身完全的炸成碎片,血雾开始散出,最终归于虚无。江晓弱知道他已经死了,他透过尚未成型的雾中,看到了红色,大规模的红色,一切都来得过快,以至于他感觉一切都是徒劳,但他仍然必须奔跑,跑到远方,很远很远的地方,然后再次活于这个该死的世界。
白空死了,林岑死了,说不定钟呈松也死了,他很迷惘,迷惘到活不下去,或者说是,他也许终于知道REDE的恐惧,而不再是听仇月与他人说说。可能,是第二十一天,他们发现了其余人的尸体,碎得不成样子,但从 5 个红圈和 4 个还留着痕迹中,还是可以看到,至少 9 个人死了,原先 24 人的小群体,最终,仅剩下了 6 人,可能另外 3 人也早就死了。“我不建议直接沿河走,很明显,我们沿河,他们也沿着,而且肯定不止一个实体,那个人形实体肯定不可能产生震动,而且要么速度快,要么可以传送,我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,它就在我们后面了,这很可疑。而且我觉得两个实体有合作关系,一个制造雾,另一个就捕捉我们,或是使我们分散。所以我感觉,沿河走就可以找到出口,而且已经很接近了,不然也没必要杀成碎片。”
可能是第二十七天,他们终于看见了曙光,河流的尽头是一座木屋,一个他们从没有看见过的东西,等到他们推开门时,迎面的还是那个人形实体。他们绝望了,很快,他们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了。人形实体立即散射了大量的尖刺,直接将木门与木墙刺破。爆炸,又是一次爆炸,紧接着又是四次爆炸,虽然江晓弱立即挡在余久与仇月前面,但是六次爆炸过后,他的全身都受了极严重的伤。他立刻扑向实体,仇月马上会意,然后拉着余久进了屋找切出点,直至找到了不应存在的通风囗,余久也理解了,立即跟着仇月进了通道。她立刻向前爬,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,她知道,他也会死,他可能已经牺牲了自己而死去了。直到她终于回到雪中,她才逐渐哭了起来,泪水大规模的从眼中溢出,使她再也看不清前方,她唯一感受得到的,就是眼前的风雪,已经再也无法凝固流水……
一个月后,又回到了秋季,余久和仇月,连同其余的人一齐回到旧院整理东西,他们重新出售了这座房屋,这座看尽风华的房屋。余久进了院旁边的小厨房,看到了放在角落的袋子,已经积了不少的灰。她打开袋子,里面整整齐齐放着 12 份腊梅花粥,已经散发了味道,结满了细菌,但她仍然可以看出来。她再一次翻了起来,12 张贺卡,以及上面的那 12 份的文字。
2028 年 8 月 11 日,是仇月的 18 岁生日,余久被仇月喊来一起过生日,他说他到 9 月份,就去试试当个M.E.G.探员,然后探索那该死的层级,杀了那该死的实体,给其他人报仇。但很快,他也知道,这可能是件无法完成的事情,但他希望这样做,他知道白空失踪是死了,也看到过小松对半份后死在河滩上,只是他和林岑不敢说而已。最后,他留了封信。
或许我们本身就只能死于这个后室,白空说,他渴望可以看到文学的长振与复苏,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以消却思乡,但这两个完全是必须归于虚无的。文学的死亡,是因为我们看尽孤独,看尽痛苦与离别。秋落必须发生,因为思乡。无数人尝试可以避免思乡,但是,文学的衰亡正有一部分是由于他们的无谓挣扎,他们知道,但他们就是不愿。思乡是后室本身的根,我曾和一位探员接触过,因此,我明白,后室的实体有一部分可能来源于其他的星系、行星、乃至宇宙。他相信时间可以被扭转,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,我也相信,我相信我们可以创造奇迹,也相信我们可以活着,但是,你也知道,后室意志从来不会让我们扭转,它就似一种乐子人,喜欢看我们疯狂,喜欢看我们被磨难、甚至是被虐杀。文学化一旦长兴,它就无法如此,于是它以为,只要文学不再发展,文学化就会死亡,但是它错得很彻底,我希望我们可以扭转后室,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。
……
也许我曾经说过,我也来自上海。所以我希望,如果我死了,你可以至少代表我而活,代表我而持续创作。我们都活于同一座城市,同一个世界,同一个社团,同一个时间。我可以看见,远方的世界,残霞会覆盖整个后室,希望会持续存在,秋落可以被逆转。我可以看见,秋日的斑斓,会出现在后室之中,我可以看见,新生与旧事转递,思乡会消失……
我们活在这里,活在当下。即使我们不再拥有同一片蓝天。
2030 年,他死了,死于那个曾掩埋文学的地方;2032 年,她死了,死于文学化,或者说是,死于思乡。